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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导尿管插入自己心脏的疯狂医生,27 年后终获诺奖认可

SME 丁香园 2019-04-01

医院急救室外,几个中年人正急得团团转。


自家的老父亲因心绞痛被送进了急救室。在漫长的等待后,一脸疲惫的医生终于打开了急救室的门。


他们一拥而上,询问着老父亲的病情。医生的话虽让他们松了一口气,可又给他们带来了另一层担忧。


父亲的心绞痛是由于冠状动脉狭窄造成,其实做心脏支架手术就能控制了。


可心脏支架手术,听着就吓人。而医生提到的血管穿刺,更让他们担心 60 多岁的父亲是否受得住。



冠状动脉狭窄


心脏支架手术,简单来说就通过穿刺血管,让导管顺着血管一路前行。

在导管到达病灶后,再用特殊的传送装置将支架输送到位。


其实相比需要开胸的心脏搭桥手术,很多情况下,支架手术有更强的普适性。


术后 24 小时能下床,3 天即出院,这都是搭桥手术不可能达到的优势。


每年,心脏支架手术更是拯救了数不清的患者。


心脏支架手术过程


可在 80 多年前,当那位疯狂医生,将无菌导尿管塞进自己的血管直插心脏时。


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个「亵渎神灵」的疯子,他的尝试更是「愚蠢的小丑表演」。直到 27 年后,1956 年那一封来自诺奖委员会的邮件发出。


这位被遗忘在角落的「疯子医生」,才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。




挑战外科共识

当年,这位年仅 25 岁的见习医生沃纳·福斯曼(Werner Forssmann),竟偷偷完成了一个震惊世界的实验。从这一天开始,现代心脏病学才终于高高扬起了它的顺利风帆。


沃纳·福斯曼


1904 年 8 月 29 日,福斯曼出生于德国柏林,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,父亲就先他一步远离了人世。所幸,他还有位当全科医生的叔叔。在叔叔的教育与影响下,福斯曼一下就坚定了要当医生的理想。

 


福斯曼就职的医院


24 岁的他通过了国家考试,正式成为一名医生。在埃伯斯瓦尔德的一家医院里当见习外科医生,便是他的第一份工作。也正是那时,福尔曼对心脏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兴趣。


因为彼时外科医学已发展出了许多新技术,几乎能解决任何人体器官的毛病。但唯独心脏手术,仍是个无法逾越的禁区。



试想一下,心脏每天能跳 10 万下,其产生的动力能将血液泵进 10 万千米长的血管内。而心脏外科手术又是一个极其精密的过程,更需要没有血的手术视野。


稍有差池,哪怕最细微的外伤都会造成飙血不止。一旦发生这种情况,病人的生命也就只能进入最后 4 分钟倒计时了。



再看那人体肋骨,像笼子似地将心脏保护起来,就知道其有多么「神圣不可亵渎」了。


就连「外科之父」西奥多·比尔罗特医生都曾说过,「在心脏上做手术,是对外科艺术的亵渎。任何一个试图进行心脏手术的人,都将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。」


而「别去惹心脏」,也正是外科秘而不宣的共识。


「外科之父」西奥多·比尔罗特医生


但年轻气盛的福斯曼,可不吃这一套。


他早已厌倦了在病人死后,再去解剖那已失去活力、冰冷的心脏了。如果能在心脏还强健跳动时去一探究竟,那该多好。


他也觉得,只有能触及心脏内部的检查方法,才能真正适应未来的心脏外科发展。



一个偶然的机会,福斯曼了解到了这么个事实:其实除了打开胸腔,通往心脏的途径还有一条,那就是全身主要的静脉。


法国著名的生理学家,现代实验生理学创始人——克洛德·贝尔纳就曾做过一个实验。为了研究动物的心血管问题,克洛德直接将导管插入了活着的动物心脏内。




克洛德惊讶地发现,实验动物仍能保持正常的生理活动,没有什么异常,更没有死去。


尽管他的妻子因此认为克洛德在虐待动物还和他离了婚,走上了反对动物实验的道路。可克洛德仍然认为,这是为了科学,并且动物也没出现不良反应,又怎么说得上是虐待呢?

 


克洛德·贝尔纳(Claude Bernard)


听说了克洛德的实验,福斯曼的脑子里灵光一现。既然实验动物没太大反应,那人是不是也能用这样的方式探知心脏内部的秘密呢?


很快,他就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他的医生叔叔。没想到的是,他不但没有得到支持,还挨了一顿严厉的批评。

 

福斯曼


可福斯曼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他的设想与实验呢?他又将自己的想法,告诉了自己的上司施耐德。


上司施耐德是当时医院里的外科主任,他也敏锐地意识到,这个实验有着重大的意义。


年轻的福斯曼


但施耐德也明白,福斯曼不过是个刚踏入医学界的毛头小子。他尚无建树、籍籍无名,还敢这样贸然打破禁忌,注定招致灾祸。


因此,施耐德好心地建议福斯曼先进行一些必要的动物实验,确证他的实验的安全性。


但倔强的福斯曼哪里能听得进这样的建议。他一心只想快点完成实验,想立刻就知道心脏内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。




可没有他上司的许可,他根本连手术室的大门都打不开。


强攻肯定是不行,思考了一番,福斯曼还是决定靠智取。他翻看着医院的人员名单,手指滑过一个又一个名字。

 

嗯,就是她了,福斯曼合上了人员名单。




疯狂的实验

他决定要从那位负责管理手术室的护士格尔达·迪岑(Gerda Ditzen)下手。只要格尔达愿意参与他的实验,那他就能拿到所需的材料和器械了。



在这之后,福斯曼就成天绕着格尔达打转。他邀请格尔达共进晚餐,将自己珍藏的专业书籍借给她看。下班以后,他还常把格尔达约到咖啡店,谈论他们对于医学的共同热爱。

 

一开始,格尔达在听到福斯曼说要将软导管塞进心脏,也莫名恐慌。可在福斯曼的软磨硬泡,并在福尔曼答应「愿意一起分享成果」的诱惑下,格尔达动心了。



不过这位护士也有一个要求,就是她想成为第一个人体实验对象。福斯曼先是一愣,随即笑了笑,便欣然同意了格尔达的要求。

 

1929 年的某一天,福斯曼与格尔达鬼祟地溜进了手术室。空无一人的手术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。两个人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不同的是,福斯曼是因为兴奋,而格尔达则是因为紧张。

 


福尔曼告诉她,考虑到可能出现的疼痛和并发症,还是打麻醉药物稳妥一下。按照吩咐,格尔达在准备好了手术所需的材料后,便躺上了手术台。

 

可福尔曼的下一步动作,着实吓坏了忐忑的格尔达。格尔达的手脚被福斯曼迅速捆起,并绑在了手术台上。


见格尔达的惊慌失措,福尔曼才连忙解释道,这只是为了防止她在手术中乱动。



格尔达想了想,觉得也有道理,看福斯曼在一旁忙碌着,她还索性开始闭目养神。


然而,趁着格尔达没注意,福斯曼竟悄悄地背过身子,在自己的左臂打了局部麻醉药药物。


是的,福尔曼从来没想过在格尔达身上做实验,他只想通过格尔达获得使用手术设备的权利罢了。

 


当麻药起作用后,福斯曼就用手术刀切开了自己左臂肘部正中静脉。之后,他便拿起一根润滑过的导尿管,缓慢地插入到自己静脉大约 30 cm处。


当他用无菌纱布盖住了切口后,他这才解开了绑着格尔达手部的绳子。


而躺在手术台上的格尔达看到这一幕,吓得整个人都呆了。如梦初醒的格尔达这才意识到,自己被福斯曼利用了。


导尿管


虽然格尔达被气到直哭泣,但眼前这一切已无法逆转了。毕竟手术不能前功尽弃,格尔达也只能送佛送到西地,继续配合着这位狡猾而疯狂的医生。


随后,她便搀扶着福斯曼走到了楼下的 X 射线室。通过镜子里荧光屏的指引,福斯曼再一步一步地将导管深入自己的身体里。



他以为会感受到刺痛,以为自己会晕厥过去。可事实是,之前他所预料到的疼痛和各种糟糕情况都没有发生。


福斯曼捏着导管,紧紧盯着镜子里的景象。导管越来越深,X 射线室里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,生怕一个不小心,面前这位疯狂医生就会死去。

 


终于,当导管深入福斯曼体内 65 cm 时,导管进入了福斯曼的右心房。

那一刻,看着 X 射线荧光屏上的图像,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感叹。


福斯曼自己也觉得十不可思议,当导管进入脆弱而敏感的心脏,他不仅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,反而「感受到了一丝如太阳般的暖意」。

 

福斯曼的疯狂举动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医院。不到一个小时,医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个「不要命的疯子」把导尿管插进了自己的心脏。


福斯曼心脏导管术 X 射线片


福斯曼的顶头上司施耐德虽气得不轻,但却也明白,这是一个颠覆医学界的实验。在施耐德的建议下,福斯曼也将心脏导管术用在了治疗上。


他为一位因产后感染性休克而昏迷濒死的病人进行了心内插管,并直接进行了肾上腺素的注射。


实验结果证明,心内注射的效果比外周静脉注射的效果好多了。

 


后来,福斯曼还在自己身上做了 9 次自体实验,几乎用尽了自身所有的周围浅静脉。由于先前的血管已缝合,他还改用大腿上的静脉,先将导管推进腹部的主要静脉,再往上推入心脏。


此外,他还将 50% 的碘化钠溶液(最初的造影剂,不透 X 射线)注入导管,拍摄了极淡的右心影像片。


 


最后一次,他甚至还尝试往自己主动脉内注射入造影剂。只是这次运气不太好,针头不慎戳中了神经让他痛苦不堪。


当时,针还差一点就碰到了脊髓。后怕的福斯曼知道自己离终身瘫痪只有一针之遥,他这才停止了这些疯狂的自体实验。





终获认可

之后,他便把研究成果写成了论文,报告了心脏导管术及其在诊断、治疗上的应用。同一年的 11 月,福斯曼在柏林的学会上宣读了自己的论文。


他本以为自己能凭借这篇论文,跻身于心脏病学学术圈中。可谁知道,台下的医生们却对他嗤之以鼻。


「靠这些小把戏你可以在一个马戏团获得教授资格,但在一个严谨的德国医院,没门!」



福斯曼的论文


这篇被学术界称为「小丑表演」的论文在媒体中炸开了锅,人人都在讨论这件骇人听闻的事。


而他这种逾越道德的自体实验,虽带来了临床心脏病学的一大进步,但也毁掉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。


压力与舆论不断地打击着年轻的福斯曼,甚至还有一些资深的外科医生说他剽窃了自己的研究成果。



纵然经过仔细的调查,所有的指控都不成立。可这些事情,都让福斯曼感到心灰意冷。


他放弃了自己的研究,成为了一名泌尿外科医生。二战时,他还加入德军,成为了一名军医随军打仗。


当他的论文终于被大洋彼岸的美国研究者重视起来时,他还在美军的战俘营中,直到 1945 年才获释。

 


获释后的福斯曼依然郁郁寡欢,在医院里从事着泌尿外科的工作,再也没有触碰心脏外科的实验。


大洋的彼岸,心脏导管术发展得如火如荼,已经积累了上千例的临床实验。但在一些公开发表的冠心病历史书中,甚至只字未提这位泌外医生的心导管创举。


而远在德国乡村医院的福斯曼,也只有在泌尿外科,看着那最经常使用的导尿管,才能忆起当初的疯狂了。



1956年诺贝尔生理学/医学奖获得者(福斯曼、考南德和查理兹)


直到 1956 年的 10 月,福斯曼与另外两位美国学者共同获得诺贝尔生理学/医学奖的消息传遍了全球,他才终于为世人所知。


这位被学术界遗忘了 20 多年的乡村医生,被学术界讥笑为「小丑」的「疯子」,终于杀回了自己的主战场。


他先后成为了德国外科学会委员、美国胸科医师学会委员、瑞士心脏病学会委员…

 


福斯曼开创的这一方法,奠定了如今的多种心脏手术的基础,更是救活了数不清的病人。这位勇敢而倔强的医生,更成为了现代的心脏病学的开创者之一。


而他曾经进行自身实验的那家医院,也改名为——沃纳·福斯曼医院。



80 多年前,就在这家医院的一个手术室内。


一位 25 岁的见习医生将一位护士捆在手术台上,转身就将导尿管插入了自己的静脉中...



本文首发自微信公众号 SME(ID: SMELab),一个专注发掘科技故事的科普自媒体。SME 授权丁香园修改发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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